这回科考能筛出多少少年英才伶舟选大体是知晓的,他借着记忆将那些个名字都摸了出来,一一看罢不觉欢喜,心道我朝当真人才济济,举子各自口占一绝,一时倒真难评出个高下。

    “原是如此。”伶舟选仍旧埋头瞧着考卷,抬手拿过桌上茶盏,却是不甚洒了,直烫的指尖发红。

    周遭顿时乱作一团,伶舟选也是慌了神,不顾手上火烧般的痛感,赶忙将腿上一叠试卷拿起来整了整,见幸好没叫浸湿了字迹,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腕子陡然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握去,伶舟选抬眸,才发觉是那祝学士趁乱从井里打了冰水,用帕子浸湿细细替他擦着指尖,见伶舟选看过来,小声道了声失礼,又复将脑袋埋下去,耳朵红得跟叫水煮熟了似的,手上动作却是不停。

    “叫何元德做就是。”伶舟选将手从祝鸿儒掌中抽了出去,何元德便赶忙接过那帕子替他擦拭,他则一手撑着脑袋,看那祝学士低着头退到了一旁。

    祝鸿儒大拇指腹轻轻擦着方才碰过天家的指尖,他那茧子不大,是常年握笔留下的,原先觉得不甚妨事,方才拉过伶舟选手腕时才突觉他那手粗糙得很,天家又皮肤细嫩,便下意识里分外小心,生怕再将那皮肤磨破了去。

    “吾记得祝卿。”祝鸿儒正低头想着,突然叫伶舟选唤回了神,伶舟选却没打算再说什么,只弄得祝鸿儒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方才还说他瞧着眼生,今番怎的又记得了?

    那年跟祝鸿儒同一榜的进士,到目今爬得快的已然官至侍郎,他倒还在这从五品侍读学士上摸爬滚打,等混到伶舟选跟前,大雍已见亡国之相,伶舟选身子也几近油尽灯枯,无暇前朝之事,这才始终没见过几面。

    李和州逼宫之日,祝鸿儒率各族府兵一路攻破被禁军重重包围之宫门援护郗鉴,留一句“臣为君死,死有何惧”无畏赴死。

    大雍朝能得此忠烈,实是何等幸事,只怨伶舟选没能做好那伯乐……

    “各忙各的便是,不必顾虑吾在。”祝鸿儒眼见着天家将视线收了回去,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,又由何元德搀着站起身,径自出了公堂,没再回头:“吾去换身衣裳。”

    “天家、天家,您慢点,诶呦……”

    “在外头候着,何元德也别进来。”伶舟选将一众随从堵在门外头,额头贴着门框站了半晌,细看便能发觉他那身子始终轻微颤着。

    算着梦里的日子,即便李和州未曾逼宫,他怕也只剩下三载寿限,好在时候还算不上晚,总足够他清扫污秽,扶植贞良,替后世铺陈前路……